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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大少腦子飛快地轉著,他確信畫意是絕不肯讓詩情知道昨晚之事的,以至於他原想如實將昨天之事告訴詩情也是不好說的了,畢竟這是損畫意名節的事,除非詩情肯答應他納了畫意。於是收了面上驚異,換上一副嬉皮笑臉道:「娘子,你呀,真是不懂男人的心呢!你這幾日來葵水不能同為夫行房,憋得為夫實在是受不得了,這才搬回正房來睡,然而……為夫畢竟正值壯年嘛,總有情難自禁的時候,又不能將娘子你滑滑嫩嫩的肌膚摸在手裡,就只好……將娘子你的貼身衣物悄悄拿來代替囉!這肚兜兒是我昨日趁人不注意從後窗下洗好晾曬的衣物里偷出來的,權把它當成是娘子來陪我入睡了。為夫已經可憐至如廝境地,娘子也不說心疼,還一大早地就來質問,讓為夫情何以堪呢!」
溫大少邊說邊心裡苦笑,自個兒雖然風流卻從不下流,如今為了畫意清白卻不得不在自家娘子面前故作下流了,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明月夜聽了溫大少這番話不由半信半疑,那後窗下晾著的都是丫頭們的貼身衣物倒也不假,自己也確曾看見過心兒洗了肚兜晾在那裡,這混小子誤把心兒的肚兜當成自己的肚兜也不是沒可能的事。因而又盯了溫大少幾眼,見這混小子光溜溜地挺在床上,一邊雙手護著下面一邊沖自己曖昧地眨著眼睛,確乎猥瑣到足以做出這種偷女人內衣用來意淫的下流事兒,便勉強信了他的話,當下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出門去了。
「娘子……多陪為夫一會兒嘛……」溫大少將戲做足,目送著詩情出得房去才苦笑一聲坐起身來。見滿床都是自個兒衣服的碎片,不由乍了一舌:乖乖,詩情發起火來也忒恐怖了些,連自己的衣服都扯爛了……自己也睡得太沉,衣服扯成這樣了都沒知覺。也幸好這回扯的是衣服,萬一扯了不該扯的地方,自個兒豈不要絕後了?
既然起得晚了,溫大少就索性偷了一天懶沒有去鋪子,只在窗前桌旁坐了,支著下巴想心事。進來倒茶伺候的是琴語,立在身後隨喚,時不時地整理髮絲擺弄裙擺,要麼就總被窗外動靜吸引去注意——這些動作全被溫大少從桌上擺著的那架琉璃桌屏的反光中看在了眼裡。他從來就不是個挑釁苛刻的主子,白梅院的丫頭們也是全府丫頭最嫉妒的對象——在白梅院,除了身份稱呼的不同,丫頭們的待遇幾乎要同姨娘們差不多了,既自由又輕鬆,愜意得很。只是,只是自從畫意來了之後,溫大少已經越來越不習慣別的丫頭伺候他了。畫意立在那裡,靜靜的,柔柔的,他不會覺得她多餘,更不會覺得她不存在,她無論做什麼,那對眼睛裡始終只有他一個人。他的一舉一動她都用心看著,從不疲累,從不倦乏,永遠在唇畔漾著暖暖的笑意,永遠都會在他需要的時候伴在身邊。
溫大少突然有些怕起來,他莫名地害怕有一天這琉璃屏風上映出的不再是畫意的身影,他怕他尋遍白梅院的每一個角落都再也看不見畫意的微笑,他怕,怕畫意突然消失,再也不會回來。
溫大少蹭地站起身,碰灑了杯中茶,嚇了琴語一大跳。他一言不發地大步邁出門去,直奔了東廂。推門入內,見外間安安靜靜,沒有半個人影,再進去裡間,床鋪整潔,一塵不染,就連詩情也不見了蹤跡。溫大少轉身出門又去了西廂,從西廂出來又奔了後院兒,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詩情,畫意,就仿佛從來沒有進過溫府,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一切恍然如夢,溫大少站在現實與虛幻的交界處,一時不知該回到殘忍的現實中來,還是義無反顧地墮入虛幻的深淵裡去。
一陣丫頭們的嬌笑聲從院牆外漸行漸遠,溫大少覺得耳內紛亂嘈雜,忽而心底里升起個細細輕輕的聲音,一字一字地,慢慢柔柔地說道:少爺你要好好地活,活到很老很老,子孫滿堂……
——畫意!畫意你躲在了何處?!臭丫頭,趕快出來!丟下這句話就不負責任地逃掉了麼?活到很老很老——好啊!告訴我,你要我撐到什麼時候?七十歲?八十歲?好,就八十歲,八十歲的時候我在這裡等著你,你必須來見我!給我端茶遞水!給我鋪床疊被!給我——給我你無需再遮掩的情意,我不會再放你走!我們說好了——八十歲!
直到此刻溫大少才恍然明白,原來自己竟是喜歡著畫意的,只是卻應了那句話:越是易得的便越不懂珍惜,越是難得的反而越想得到。他太想征服那個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的詩情了,以至於……以至於把畫意的情意根本不當成一回事,就這麼生生辜負了。
溫大少在後院的老梅樹下,一動不動地立了整整一個白天。
夜色擦黑時秋風乍起,溫大少回過神來,眼睛有些模糊。移動著已經僵硬了的雙腿慢慢轉過身去,卻見那廂燈影下正立著靜如秋水的畫意。溫大少眨了眨微痛的眼睛,搖晃了一下身子,畫意三步並做兩步地過來扶他,卻被他握住腕子輕輕一帶擁入了懷中。一個吻毫不猶豫地落下來,吮住那柔軟精緻的嘴唇,開啟貝齒,探舌而入,糾纏她,品嘗她,誘惑她。
畫意緊緊攥著溫大少的衣襟,毫無保留地承接著他。她知道她與他沒有明天,她不該放縱他邁出這一步,可她阻止不了,因為就連她自己也難以自控。此時此刻,她情願學那飛蛾,在撲入火中的前一剎那,擁抱今生所見過的最耀眼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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