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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收的鸡蛋都运走了?”
“运走了,已经卖差不多了。”
“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回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回去。”
“你不回去怎么卖?”
韩渝不解问。
江山弹弹烟灰,解释道:“从北疆回来的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多兄弟姐妹。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口袋户口’,都没工作。我在这边收蛋收米,他们在那边卖,五六百斤鸡蛋,两三就能卖完。”
“这么说你是搞批的大老板!”
“什么大老板,大家都不容,只能相互帮衬。其实我刚做这买卖的本钱,都是他们帮着凑的。”
“有多不容?”
“没户口,没工作,没方住,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谋生路。”
江生一连抽了几口烟,苦涩说:“自谋生路也就罢了,可在人家看来我们是北疆人,不是东海人!走在马路上,要是让人家知道你是北疆回来的,看你的眼神,跟看从劳改里放出来的人一模一样。”
韩渝低声问:“瞧不起?”
“嗯,人家知道你是从北疆回来的,总是有种贬视。可我们去的时候很光荣,都是戴着大红花去的。现在倒好,像是劳改回来的。”
“在陵海没人看不起你。”
“也有人看不起,把我当盲流。”
“怎么可能,再说你现在的生意做得蛮好。”
“现在还行,刚回东海时才难,为回东海把北疆那边能卖的东西都卖了,那点钱很快花完了,只能找了辆鱼车,晚上去码头接客。从十六铺一直拉到中山北路,那么远啊,就赚两块钱。”
江生深吸口气,接着道:“大冬骑鱼车都骑得一身臭汗,把人家送到方,汗水还在衣裳里头,那个冷简直没法儿说。
半夜三更,还有公安和联防队查,拦住问鱼车哪里来的,证照齐不齐,然后就把车子收走。”
韩渝没想到他吃过这么多苦,禁不住问:“后来呢。”
“只能想其它办法,胆大的摆康乐球盘,只要有人玩,摆两个康乐球盘,一一夜就能赚一百块。这什么概念,人家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我没本钱,胆也小,只能去卖水果。
一起回来的兄弟有的卖螺丝、卖布,做油墩子,做萝葡丝饼。后来卖水果的多了,就摆摊,卖内衣内裤。早上五点钟在中山路小菜场摆摊,一起摆摊的都是知青。
有西江回来的,有从南云回来的,像我这样从北疆回来的最多。六七个人摆摊,起码有两三个人是北疆回来的。同病相怜,相互帮衬。”
江山扔掉烟头,又笑道:“有一次我一个人出摊,遇上几个小流氓,想白拿内衣裤。我赚点儿钱容吗,他们还要白拿,我气不过,举着秤砣要跟他们拼命。
旁边的人吓坏了,拉着小流氓,说小老弟,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人?他是北疆人,别看他今一个人在这儿摆摊。你只要动手,马上有一帮子北疆人来把你打扁。小流氓一听吓坏了,马上走人。”
韩渝没想到他的经历如此坎坷,下意识问:“再后来呢。”
江生苦笑道:“我是八二年回来的,刚开始想着先活下去,政府早晚会让我上户口,给我们安排工作。
结果老干部平反昭雪坐位子,右派分子摘帽子,资本家补票子,我们这些知青还是老样子。
再后来从各跑回去的知青越来越多,小生意都越来越难做,我想到贩鸡蛋贩米。其实主要是贩米,只要有本钱,只要能把米运过去,肯定能卖得掉。”
韩渝笑问道:“米在东海很好卖?”
“当然了,东海人吃了十几年陈米。”
“东海没米?”
“有啊,但粮食局要储存,每年都是收米卖陈米,计划供应,不想吃就饿肚子。东海人想吃米和粳米,只能去黑市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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